漆街印象

記憶中。我總認為童年如貓的輕笑般。


我和弟弟在市場的岔路上穿梭嬉戲。時間似乎也停在當時,定格在記憶的某一張底稿中。那些漆黑的街道密密交雜,踩著小小的腳踏車,在清晨漫無目的的閒晃。那是時間還觸不見底的童年。

  
在人群中開始感到孤獨寂寞,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無知以外的感覺。

早晨的向陽街道是乳白色的。賣油條的老伯倒入黃澄澄的油在大鍋中,炸得酥脆的聲音在我腦中炸開,這是早晨的第一個聲響,在我清楚而朦朧的記憶中。

遵循著記憶的腳步,我回到了這裡。一個不算是故鄉的地方。在這裡十多年的回憶宛如細雨一般的輕盈。腦海中盡是距離我最近的一切,新的落腳處、電話費的催繳單、母親的來電。

是的,是母親的來電讓我想起了這個地方。

在電話的那頭是帶著無奈的聲音,交雜著關心與幾不可辨的擔憂,全部都濃縮在一長串又一長串瑣碎的話語當中。我也一如往常默默的回應著,有點急著掛掉電話,急著想插入朋友的話語中。「這星期六日你順便回舊家那裡看看。」在絮絮聒聒的話語中夾了一句命令,我的心思自朋友一開一合的嘴中轉回電話上。

「媽,你說什麼?」「你剛剛又漂到哪裡去了啊!我說這個星期你要回來的時候順便到舊家看一下。」「好遠啊,我很忙耶。」在我講話的同時媽似乎終於找到別的事情做,先掛了電話。回應我的是一串嘟嘟聲。

「真是的。每次都把重點放在最後面講。」我簡直懷疑老媽是故意要這麼做的。


自古有言,母命不可違也。

縱使我心不甘情不願也不得不放棄演唱會的邀約,背起灰色的包包搭早班車回到記憶中的地方。

其實那還算是市區,在繁華的市中心,一處廣大的市場。在超市的競爭壓力下,逐漸蕭條,讓我倍覺黑暗與孤單。

人群中為何瘋狂寂寞與孤獨。這是我好久以前的疑問。我始終不懂為什麼單單只有我想遠離人群。我喜歡一個人的夜晚、一個人佇立靜靜的巷道、一個人發呆、一個人聽微風刷過髮稍。

常常有人問我,其實我自己也不懂。我總有一種錯覺,好像只有我懂那種感覺的美妙。基於某個我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原因。

我回到了這裡。在街道的中心站立。

我聽見,聽見一陣低低的聲音響起。「你,回來了。」

沉沉的風裹著沉沉的雲,無光的巷道響起沉沉的呼喚。

「你,是誰?」我沒有驚慌的問道。或許一切早在我的預料之中。呼喚我回來的不是母親的電話,是他。是我童年的巷子。

「離開了這裡,總有一天會回來。我在這裡等了你十二年。你在我這裡寄放了一個願望,在臨走之前。我知道你會回來拿。」「我?一個願望?」一段回憶猛然跳入我的心頭,在那些黑黑的巷道中,我曾見過一隻黑色的貓,牠的腳卻是白色的。我看到牠的時候,沒人敢接近他,在我們那個地方有個傳說,白腳的貓是不祥的。

也許是初生之犢,也許是好奇。我卻不怕。

我常常蹲在地上陪牠說話,不過當然都是我的話比較多。牠不太回應只是喵喵地叫。

在我要離開那裡的那一天早晨,天色初亮。遠方有青草味道的笛聲。

風,在髮絲間徘徊。天氣冷冷涼涼。

我肩起行囊,不很重,只帶走某些回憶。

一個身影古樸的向我走近,我們對望,他輕扯了嘴角,走過,消失。雖然遠方的路是直的,我卻想回頭。風,還是徘徊著。陽光灑落的漫不經心。

  
從那一刻起,我了解了人群中的孤獨與寂寞。

我接收了那孤獨,換取了一個願望。我與貓的秘密。

但我很快就遺忘了,離開之後的生活非常忙碌。在現實中轉陀螺,他總是旋個不停。
 
我想。我需要一個願望,剛巧。

我佇立在童年的巷口,嗅著風中的人群味道。

我彷彿又見到牠那對閃著孤獨的眼睛,獨自在黑暗的角落閃現。彷彿,我,又蹲在那對牠竊竊私語。

「我,想聽見牠的笑聲。」貓是不會笑的,我明白。但既然是願望我希望它不要太平凡。或許我在發傻,但事情總有例外。

記憶中的油條又開始發熱,酥脆的外皮炸得金黃。市場內人影晃動,好像上了發條,一切重新動了起來。你自陽光中走來,笑的開懷。

  

「好久不見,走,我請你去看星星。」



夜漸漸地擱淺在我的眼角,大地沁涼如水般溫柔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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